阳光从东边的山顶上缓慢地流淌下来,越过屋脊,树梢,和昆虫的鸣叫,最后汇聚在半山腰上,洇出一团团的粉与白来
似乎是一条玉带缚住了这个名叫李家山的村庄
在困难时期,妈妈和几个村里的山民,用橡子、沙棘果、野李子、山梨、蕨菜根等为供销社酿制过“代用品酒”,那时我不会喝酒,不知道那酒好不好喝,可那酒一滴都有没剩过
我曾经感叹造物主的残忍,迷惑造化的深不可测,慨叹时世变迁带来的震颤,其实何止是我?我们的古人就已有过太多的感怀,江南金陵的六朝古都,演绎了多少繁荣烟花事,朝朝更迭,兴盛衰败,起起落落,难怪多少年之前的诗人刘禹锡会发出“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的感叹,这是对一个朝代的追怀;辛弃疾面对京口北固亭,大唱“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慨叹的盖世英雄,与北宋的苏东坡“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惊叹遥相呼应,还有姜夔重过扬州,在秦淮河畔目睹的也是“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废池乔木,犹厌言兵”的萧瑟,他们也曾经迷惘过,慨叹过,思索过一个生命从生到死的过程,目睹了“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枯荣变迁
单元的灯一盏盏的点亮了,似乎是渴睡的眼,才轻轻睁开,表露出些微的光,光里是点点往日积聚而下的涩
少许话语微弱传来,像宁靖的湖面上激发的点点水圈,飘荡飞来,由一点点,扩充成一片片,最后产生浪涛滔滔
湮没了那些宁靖里萌发的种芽
一个人,你永远是一个人,即使指挥千军万马你也是一个人,即使呼风唤雨你也是一个人,即使高朋满坐,四世同堂你仍然是一个人,热闹的只是表象,是幻觉,孤独才是生命的本质,是真实
于是,在这样的黄昏,我只能听任花儿在落,夕阳在落,我的生命在一寸一寸地落
十八岁的时候,我收养了一只叫爱情的小动物,我为它面红耳赤,我为它魂荡神驰,我为它辗转难眠
二十四岁的时候,我把妻子象蝴蝶一样用大头针别在我的眉间心上,这里温暖,潮湿
我们在阳光灿烂的正午时分你喂我我喂你不光光喂饭,我们在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大打出手因为她叫我买绿豆芽我却买了黄豆芽,我们在冬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里反反复复地紧紧拥抱相互取暖
而我们的女儿,也出其不意地渐渐长大,也渐渐地由喝奶到吃雀巢米粉到自己吃饭喝汤,也能够一边吃着麦当劳一边大声地和我吵着架哭诉我的专制她的委屈,也能够字正腔圆地哼唱“我和你一起飞呀飞,飞到枯萎也不后悔”
也许,妻子和女儿永远也无法领略“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的寂寞渺远,也许,我们三个人还要经历一场又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但我还会不断地逃离她们,在无数个阒无一人的落花时节,逃进我一个人的山头水湄
看到那句话,彦回复,他终于开口了
“理你就是好?”“不理你就是不好?”“你这个人好没道理!”“说话,跟谁说话是我的自由,我愿说就说,不愿说就不说
”
我在麦地里长大
我的家乡也就是麦子的家乡
从心理上,麦子与我是那么亲近,它是长在我身体上的植物
少年的我认为让人吃饱肚子的首先是麦子,其次才是稻子
想象中,全世界是个大麦地,一个个城市不过是大磨坊
哪个伙伴的心里不是长满了麦子呢
我们吃着麦子,用麦秸盖顶,用麦秸作垫褥,生活哪一样与麦子无关呢
一阵疯狂的敲门,我以为天亮了,可开门时才发现夜还很浓,迷糊中一只口顺着我拉开的门滑向我的额头,死死抵住
我清醒过来一下字就明白了,不是歹徒,是人民警察,下意识告诉我,只要我顺从他,他决不会开,因为电视剧里就是那样演的
按照他们的意志,我抱着头蹲在墙角,他们开始搜寻,一无所获,一位面容慈祥一点的警察给我说了一句话:“监狱的犯人刚才越狱了,就朝你们这个巷子跑进来了……”正说着,他被同伙一眼给瞪住了
他们出去后,紧接着隔壁传来了女人凄凉的哭声,和她一道被押出去的还有一个陌生男人,她俩好象连完整的衣服都没有穿,哭声伴着怒吼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官墙里的尽头
老翁在蜗居里慢吞吞地对我说,此刻他已不大到蜗居来住了,蜗居从来空着
即使我有情绪,有功夫,要看点书或写点什么的,尽不妨住到这间蜗居里来,与海作伴,伴海同眠,住上十天半月